殿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,慕容拏郓抽回纷乱的思绪,不禁一惊:“祖母?您来做什么?”
斛律臻望着他,忽然冷笑数声,没有说话。
慕容拏郓怔怔地瞧着她,道:“祖母……您笑什么?”
斛律臻沉默半晌,才道:“我只问你,你,当真没有后悔过么?”
“呵呵!后悔?”慕容拏郓一手支撑着榻沿,摇摇晃晃起身,缓缓走到书桌前坐下,仰头冷笑数声,道:“您问的是我,还是祖父?我知道,您一直对祖父与南燕联姻不满,一直不曾放下。就连我再娶南燕公主,您竟还是未能放下。”
斛律臻突然冷冷道:“你和你的祖父,还真是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,可有一样东西,你们却始终不曾拥有。”
“呵呵,是么?”慕容拏郓冷然片刻,不再说话。
斛律臻不禁冷然道:“你们祖孙用尽全力对她好,讨她欢心。可惜,她却到死都不曾爱过你们,一天都没有。”
“没有又如何?”慕容拏郓疲倦地说:“可她终归属于我,是我慕容拏郓的女人。”声音里透着沙哑。
斛律臻此刻像是被激怒一般,大声道:“所以老天带走了她!是你毁了她!”
慕容拏郓苦笑摇头,转过身不再理她。
“你!”斛律臻厉声质问他:“是你背着我,暗里修书与南燕,请求南燕再嫁一位公主?你!你够狠!”
慕容拏郓冷笑:“只要孤还在一天,就绝不容许有任何人来破坏南燕与北溱的联姻。孤说过的,祖母这么快便忘了。”
“是么?”斛律臻狂笑道:“可惜云熙已经死了,而她不过是个替身而已。”半晌,她冷笑道:“可他们汉人,和我们终归不是一条心。”
慕容拏郓疲倦地挥了挥手,道:“孤累了,想一个人静一静。”
斛律臻转身走出了大殿,衣袍随风摆动,带起了一阵轻烟。
(五)
慕容拏郓无力地坐倒在榻上,怔怔地盯着斛律臻离去的背影出神。
突然有侍女掀帘而入,跪地禀道:“帝君,库莫奚王上派使者前来求见。”
慕容拏郓疲惫地挥了挥手,摇头道:“孤累了,不见。”
“帝君,”那侍女道:“您还是见见吧。”
慕容拏郓忽然一改先前的疲态,瞪着双眼,用力捶着榻沿,大喝道:“孤说不见就不见!没听见吗?给孤滚出去!都给孤滚!”
那侍女吓得连连磕头:“帝君息怒,帝君息怒,奴婢告退。”便低着头退了出去。
突然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:“我王千里迢迢派使臣前来慰问,却被帝君拒之门外,难道北溱帝君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吗?”
这声音使慕容拏郓稍稍清醒了一些,他缓缓看向来人,只见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棕发碧眼身着奚人服饰的女子,正以一种无所畏惧的目光凝视着他。怔了半晌,才道:“你……你是谁?”
那女子道:“库莫奚王上的养女,汝南公主。”
“你……”慕容拏郓“咳咳”两声,道:“你便是,奚王派来的使臣?”
那女子淡淡道:“正是臣女。”
慕容拏郓缓缓道:“那,你来求见孤,想来做什么?”
那女子以奚人之礼向慕容拏郓鞠了一躬,遂一字字道:“与帝君联姻。”
“难为他奚王还有这番心意。”慕容拏郓随即视线一瞥,紧紧盯着汝南公主,道:“你是自愿的?”
汝南公主点头道:“不错。”
慕容拏郓冷笑道:“那你可知,我北溱与南燕早已订立了姻约,南燕公主不日便会到达这绥州城。”
汝南公主道:“我知道。来之前,父王已经把什么都告诉我了。”
慕容拏郓不可思议地瞪着她:“既然你什么都知道,为何还要来趟这趟浑水?”
汝南公主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:“那又如何!她嫁她的,我嫁我的,汝南也正好多了一个姐妹解解乏。父王曾经说过,身在高处的人,最可怕的敌人,便是寂寞。拥有强大对手的人生,才是完整的人生。”
慕容拏郓忽然说不出话来,只是愣愣地盯着她。
麟德十年十二月初五,楚恒钦和萧晨月等人终于到达了北溱都城绥州城外的一个小镇上。萧晨月借口说不舒服去药铺买药,走到一个集市,却赫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,她下意识地扭过头匆匆走开,不想却被他叫住:“晨月。”
萧晨月缓缓停住脚步,却没有回头看他。
沈愔缓缓走到她身边,用力握住她的手,脸色因兴奋而激动有些发红,他的声音有些颤抖:“晨月,真的是你?你没事,真是太好了。没想到,还能再见到你。”
萧晨月用力抽出被他握住的双手,冷冷道:“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吧。”
“不,晨月,你听我说”沈愔再次握住她的手,道:“你失踪后,我整整找了你三日,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,便又回到了驿馆去寻你,一打听才知你们已经离开了。得知你安然无恙,我这颗悬着的心才放下了。我知道,你们要去绥州,便必然会路过此镇,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,真好。”
萧晨月冷冷地盯着他,冷冷道:“你说完了吗?我不想再听了。”
“晨月。”沈愔伤感地望着她,道:“我知道你恨我。但……有一件事,我不能不告诉你。”
萧晨月狐疑地盯着他:“什么事?”
沈愔道:“我派去打探消息的探子来报,北溱帝君慕容拏郓身体孱弱,不知还能熬多久,况如今太皇太后执政,库莫奚也派了公主嫁往北溱,你……”
萧晨月摇头苦笑:“你现在和我说这些,太迟了。”
沈愔将她抱得更紧了,喘息着说:“不,晨月,北溱常年受库莫奚控制,而帝君又体弱,那些对帝位虎视眈眈的宗室会怎么待你,届时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的帝位之争。晨月,你若去趟这趟浑水,这场王室争斗迟早会危及到你。我不希望你有任何危险啊!”
“是么……”萧晨月冷笑:“我萧晨月,早已经是死过两次的人了。一个人只有在生死轮回面前走了一遭,便能深切体会到,这世上早已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值得去害怕的了。无论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,一样都还得受着。而我,本就不是那凡俗之人,我不信命。”
“晨月……”沈愔失声叫道。他此刻才明白,面对她,他便永远没有了回旋的余地。他缓缓松开手,终只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。
“沈愔。”萧晨月笑得凄凉:“我们,终归是回不去了。从此你我,宦海朝堂,天涯海角,两两相望,各自安好。”说完,头也不回,径自离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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